易衍

简介在这里，这篇主要偏议论

  曹操在这里已站了一个时辰有余。

  他的面前是一方微隆的土坡，上面竖立着空白石碑。

  落日的余晖从斜后方打来，似为碑石镶上了金边。

  袁绍的墓。

  无处安放的名姓昭示着尘埃落定，但仅一个月前还远非如此。

  天下士人瞻仰的高台，那人占据了太久。

  …………

  想当年袁绍的名望与风神，四世三公的玉树临风曹操也心驰神往。

  同为官二代，上流的阶层将他们连接，于是他们成为朋友，纨绔子弟。

  曹操嫉妒，嫉妒袁绍的宾客之邀一呼百应，而自己得到的却是赘阉遗丑。

  他也庆幸，庆幸自己是宦官之后，没有袁绍那样沉重的来自家族的负担。

  他们在少年时参加大人们的聚会，曹操站在父亲身后对着袁绍挥手，袁绍转过头冲他比了个鬼脸，眼里闪着高兴和兴奋，只是很快便被敛去，在袁家长辈的身后仍肃然立着。

  宴席的开场袁绍被围在人群中大放异彩，袁家最受宠爱的即使是庶出也依旧备受瞩目。曹操在自家的圈里远远看着他的微笑、谈吐、礼仪，一举一动完美得近乎无可挑剔。只是袁绍打完一轮招呼后就拉着曹操溜到酒桌的东一角，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

  “唉，累死我了。”袁绍瘫在座位上，“我脸都快僵了。”

  “你明明风光。”曹操眼里冒着星星，“身边那么多人跟众星拱月似的，我都嫉妒了。”

  “风光有什么用。”袁绍不满地嘟囔到，“阿瞒你是不知道，他们对我要求可多了，一个个动不动就说什么袁家的门面、风度，未来继承人之类的，简直小题大做。”

  “你说，他们这么在意这些干嘛。又不能当饭吃，还那么端着，他们不累我累啊。”袁绍不解，但也很无奈。“算了不说这个了，谁让他们是我长辈呢？”

  曹操没有回答，袁绍的家事当然也轮不到他插话，但隐隐约约之间却似触碰到了什么。

  宴席的之后热闹非凡，长辈们除了偶尔的嘱咐自然也没什么空来管他们这些小孩，于是曹操就看见袁绍鬼鬼祟祟地摸过来，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挪移出一盅液体。

  “这是什么？”曹操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沉郁的香味直冲脑膜，不由好奇。

  “酒啊。我偷偷从他们那里拿的，厉害不？”袁绍一脸得意。“他们不是老不让我们喝吗？阿瞒你放心，他们那边忙得很，一时半会肯定管不到。”

  曹操下意识地看了看另一边的长辈，但也不是个安分的，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下来。

  两人起先还是用筷子蘸酒，奈何实在没尝出什么味道，于是干脆抢着杯子往嘴里倒，不过一口就被呛得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这玩意怎么这么辣，”袁绍边咳嗽边抱怨，“一点也不好喝。”转头就对上了袁隗，吓得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头也不咳嗽了：“叔父……”

  “袁绍你又在干坏事，平时我怎么说你的？袁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另一边曹操同样也被闻声而来的父亲提着耳朵带走了，只不过曹嵩看着他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追究，倒是曹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走远之后，依稀还能听辨出袁隗训斥袁绍“不务正业”“狐朋狗友”之类的。

  曹操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那是他第一次对世家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

  世家的出身注定了暴露在灯光下接受所有人的审判，稍有不慎便是铺天盖地的批评，却从来不曾注意那人只是一个后辈。

  论断来得太过于急促与无可辩驳，于是只能借纨绔子弟来掩饰不安的愤懑与野心。

  曹操呢？与袁绍不同也或许是相似，对周遭的一切有敏锐的感知，只不过剔除了世家的外衣，更加直白但也仍是遮掩地面对着帝国的千疮百孔。官宦的光辉与奢靡将他和真正外界隔离，于是每日任侠放荡、不治行检，和袁绍一起。

  那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光，一边应考一边漫无目的地走街串巷飞鹰走狗，或许只是为了在安稳繁华的洛阳城内留住那都心知肚明即将所剩无几的美好与静谧。

  曹操记得他们抢新娘子的荒唐事，看着袁绍被自己捉弄后从荆棘丛挣出来的狼狈与无奈哈哈大笑，两人便像土匪一样扭打在一起。打完后带着畅快躺在地上喘气，打趣袁绍怎么下手怎么这样无情。

  “因为，”袁绍扭头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让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下手不狠一点是会吃亏的嘛，曹小将军。”

  也是直到现在，曹操才反应过来袁绍当时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言外之意。原来……袁绍的野心，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显现了吗？

  那是午时，太阳闪耀于天空的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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